张庆祥讲师

       编者按：墨子提倡兼爱，天下无我不爱之人，爱一个路人跟爱自己的父子兄弟是一样的，如此令人感动，为什么圣贤们却批此为邪说呢？读了这篇文章，才恍然大悟，才知道什么是更重要的。真是不读圣贤书，迷糊一辈子也不自知啊！

       《王阳明传习录》原文：
       问：“程子云：‘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。’何墨氏兼爱，反不得谓之仁？”
       先生曰：“此亦甚难言，须是诸君自体认出来始得。仁是造化生生不息之理，虽弥漫周遍，无处不是，然其流行发生，亦只有个渐，所以生生不息。如冬至一阳生，必自一阳生而后渐渐至于六阳；若无一阳之生，岂有六阳？若无一阳之生，岂有六阳？阴亦然。惟其渐，所以便有个发端处；惟其有个发端处，所以生；惟其生，所以不息。譬之木，其始抽芽，便是木之生意发端处；抽芽然后发干，若无芽，何以有干有枝叶？能抽芽，必是下面有个根在；有根方生，无根便死。无根何从抽芽？父子、兄弟之爱，便是人心生意发端处，如木之抽芽；自此而仁民，而爱物，便是发干生枝生叶。墨氏兼爱无差等，将自家父子、兄弟与途人一般看，便自没了发端处；不抽芽便知得他无根，便不是生生不息，安得谓之仁！孝、弟为仁之本，却是仁理从里面发生出来。”

爱无差等才是真正的爱吗？

       学生问阳明先生，程子提倡“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”，就是要爱所有万物的意思。墨子也是提倡兼爱，也是要爱万物，为什么程子得到大家的歌颂，墨子却被大家所非议呢？

       阳明先生回答说，这个真是很难说明的啊，得要从自己的内心里面去体认觉察，觉察自己的内心里面仁爱发生时的真相才能弄明白。

       墨子提倡爱有没有等差，爱无等差是什么意思呢？就是爱自己的父母跟爱一个路人是一样的。墨子认为，真正爱人是不分别彼此的，爱任何一个人都是一样的爱，如果有分等差，就不是真正的爱，就是不公平的。

       程子说的仁者爱天下万物与墨子的兼爱究竟谁对谁错呢，如果不体认自己的内心的话，是没有答案的！

“仁”是有一个发端的

       “仁”是万物生生不息的造化之理。一个有爱心的人，到处都充满着爱心，他愿意帮助别人，愿意成就别人，愿意关心别人。

       仔细观察自己内心仁的发端，这仁爱之心是由一个根本慢慢一点一滴生发出来的，所以能生生不息。

       就像“冬至一阳生”。《易经》里的干卦六个爻都是阳爻，但是这六个阳爻是由初爻的阳爻慢慢升，升到二爻阳爻三爻阳爻，一直往上升，升到六阳纯干，才变成六阳卦的。

       所以一开始，如果不是因为一阳生于初爻，最后怎么能够演变成六阳呢？就是这样渐渐一点一滴累积而来的。坤卦也是一样的，阴就是坤卦。

       由于它是渐渐生发出来的，所谓生发出来，就一定有个生的地方，叫做发端处。因为有一个发端处，这个生才有所根本，所以才能够生生不息。

树木生长有个根本

       譬如说种一棵树，这棵树的种子破壳，发芽，就是这棵树生长的发端处。然后生枝生叶，一直往上生长。从树木的生长我们可以看到，树木先有一个抽芽的点，芽一出来，树才慢慢长大。

       一开始如果不是从一个芽开始，哪里会有树干有枝叶呢？得先有种子，种子在土里生根，发芽破土而出，然后有枝干，有叶子。如果没有树根这个根本的话，这棵树是无法生长的。

       大家想想，这在昭示着什么道理呢？这是在说一棵树之所以茁壮生长，到底是叶子、树枝、树干、树芽、树根或是种子比较重要呢？这就是要弄明白必须先有什么，而后才渐渐一点一滴拓展开来，才能看到有这么大的规模。

       显然易见，当然是那颗种子是最重要！种子先长根，上面才能够冒出一个芽。

       这就是说凡事都是有次第的，一个人充满着仁爱，到哪里都有爱人爱物的心，这种爱人爱物的心是有一个发端处的，这个发端处特别值得研究。

       如果一开始就提倡爱无等差，全天下的人无我不爱的，这个是达不到的。这就好像说枝也重要。叶也重要，却忽略那颗种子到底有没有发芽。这个是不切实际的，不切实际的学说就是谬论，谬论就不能去提倡。

仁爱之心是从对父母的爱开始

       种子能发芽，下面一定是先长根。人会爱别人，这个是天性，但是爱人的心是从哪里发端的呢？就是从对父母的爱，对兄弟的爱，对亲人的爱开始的，这个就是一个人爱心的发端处。

       人爱人的心就像树木的抽芽，刚开始生出来的芽，是最重要的。这就比喻爱我们的父母，爱我们的兄弟姐妹，而后用这个心去爱别人，就是仁民，而后珍惜使用的器物，就是爱物。以一颗种子的生长过程来做比喻，当我们去仁民爱物的时候，就像这个芽已经发干、生枝生叶了。

       墨子提倡的兼爱没有等差，将自家的父子兄弟跟路人一样看待。这就好比如果一个种子不抽芽，不在土里长根，就不能生生不息，这怎么能够叫做仁呢！

提倡学问，一定要符合人性

       孔子说孝悌是仁的根本，会爱天下的人，肯定会爱他的父母跟兄弟的。但是，爱天下所有人的爱，跟爱自己的兄弟姐妹，爱父母是一样的爱吗？这是不一样的，根本比较重要。

       这个要扪心自问才能够知道的，所以前面说自己要从内心觉察，才有办法知道答案的。如果人性里面爱是有所等差的，硬要提倡爱毫无等差，这就逆于人性了。

       即使树木的枝叶很茂盛，依然还是根本比较重要。因为枝叶可以剪掉，只要根本在，它还是会再出来的。墨子提倡兼爱看起来很伟大，实际上是无法落实。为什么呢？我们往内心观察就会知道，在内心里面，对父母子女兄弟的爱确实跟对路人的爱是不一样的。我们越关心，内心里越温暖，里面的热血越昂扬，这个是天然的，人性就是如此。

       圣贤所提倡的是符合本性的事情，才有办法做教育，如果硬要逆着本性，这个教育是没有根本的。孟子和后世的儒者对墨子的兼爱理论有很多的批评，把杨子墨子的学说视为邪说，因为杨子墨子的理论实际上无法落实，有很多的弊端。所以提倡一个学问，一定要符合人性，不能逆着人性。

——本文来源：张庆祥讲《传习录》（爱奇艺 050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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